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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昏

沈夜其实,很喜欢黄昏。

他曾无数次站在寂静之间的矩木下于黄昏俯视流月,夕阳的余光透过层层树枝,分为缕缕照在沉默无声的苦寒之城中,古老的泛着灰白的建筑蒙上一层淡淡的金色,柔和了冷硬的线条,萎靡的植株沐浴在暖光中,暗绿的躯干被赋予了一丝生命的活力。流月城中的人们或仰头或伸手感受着阳光,被病痛折磨着的躯干笼罩在夕阳下,脸上也微微流露出一丝笑容来。

流月的黄昏,是死寂之城微微的喘息时刻。

偶尔去往下届,沈夜依旧喜欢于黄昏在山中高处俯视。下届山中的黄昏之景,与流月城的却颇为不同。生机与希望,似乎永存于下届绵绵群山,金乌给它们上了一层暖黄色的渲染,树木一片连着一片变得金黄,林间穿梭的动物悉悉索索,跳跃着揉碎了满林夕光。远处山脉跌宕起伏着相连,黄昏下竟似一片金色的海洋,天边云朵白色,黄色,橘色渐变,火烧起来般,偶尔可见一两个飞鸟的影子,伴随着一声啼叫,猛地窜入无边云海。

黄昏于沈夜来说,充满着着温暖和宁静。

无人知晓,身上厚重、奢华的祭祀袍,代表的是怎样的背负和疲惫。但他在静静地凝望着黄昏下的流月时,心中总是能浮出暖意来,繁忙的事务,烈山部渺茫的未来,被背叛的愤怒失望,在这短暂的时刻,统统被遗忘。而在下届的傍晚,亲友的逝去,满手血腥的无奈愧疚,对族人的担忧,也似消失不见,心中唯留下夕阳美景,宁静又安详。

沈夜不知道,他所欢喜的黄昏,也被初七所喜爱着。

在流月城那一百年里,隐于暗处守护的他见到最多的是皱眉的主人,为小曦,为沧溟,为瞳,为烈山部族人,甚至还有受伤的自己,太多太多的东西隐藏于主人心中,太多太多的责任压在消瘦的身躯上。沈夜的眉时常皱着,初七每每看到,便渴望自己能做些事有助于主人,使那眉放松下来,哪怕一刻也好。

于是他对成为主人的利刃与护盾更加热衷。初七拼了命的练功,后来手中唐刀起落间便可为主人除去障碍,城中的守护,下界的杀伐,他努力的做好每一件事,很长一段时间里,每当初七完成一次任务,怀着期盼望向主人的眉间,然而,却只有失望。

紧皱的眉头,似乎永不能舒展。

直到有一天,黄昏中,他随着主人去了寂静之间。

初七和主人并排站于寂静之间的高台边,在夕阳下凝望着整座流月城,他望了一会儿,城中景色与平常无甚差别,无比熟悉,便觉有些无聊,转过头去看了看主人。

这一看,竟有些怔楞,眼中倒映出的人。。。在微笑?

沈夜斜飞入鬓的双眉已然放松,冠玉般的脸颊不再紧绷,幽深的双眸略微眯起,浅色的唇不似平常抿成一条直线,嘴角还微微翘起一丝弧度。

恬淡,平和。

似乎一切绝望的,无奈的事物都不复存在,沈夜成为了一个普通族民的大祭祀,族民们生活幸福,平淡,大祭司在一日将近时,看着夕阳西下,怀揣着对新一天的期盼和希望。

主人微笑的面容在这时刻,冲破了流月的苦寒,直直撞入初心的心间,他有些恍惚,傀儡沉寂的器官烧进了一把火,压在其上的苦痛一烧而尽,骤然轻松,竟觉得那处微微跳动起来,带动冰冷的身躯有了常人的温度。

暖光中,着黑色金镶长袍的祭祀望着流月,身旁玄衣的暗卫望着祭祀,两人面带着微笑,轻松而又惬意。

从此,黄昏成为初七最喜欢的时刻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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